2013年10月26日 星期六

默默為兒童文學界作育英才的黃宣勳老師 - 感懷黃老師對兒童日報的護持

得知黃宣勳老師往生的消息,是今年暑假八月我還待在學校上課的時候,國語日報總編輯馮季眉女士以電話告訴我的。驟聞這個不幸的消息,讓我錯愕好一陣子。頓時難過、遺憾、感傷交加。難過我失去了一位十分關照、呵護我的兄長;遺憾未能在黃老師往生之前再見他一面,給他祝福;感傷的是我們的社會痛失一位默默為教育、為兒童文學獻身的良師。

老師往生後,一些兒童文學界的朋友,常問我跟老師是不是有什麼特殊關係?何以我在一九八八年兒童日報創刊時會如此倚重老師。因為當時兒童日報創刊,除了顧問職外,所有第一線編採人員全部都以公開甄試方式,聘用毫無報社或編輯經驗的新秀。黃宣勳老師是八位顧問中唯一實際參與編務的。我請老師幫忙最吃重又關聯品質最大的核稿工作,所有文稿、圖稿一律要經過老師核可,才能轉送總編輯畫押發排。由於老師既沒有報社經驗,在當時兒童文學界也沒有高的知名度。不少好友,都為我採取如此的戰略,組織這樣的團隊打創刊的仗,捏一把冷汗,認為太冒險,有的更直說是太天真。結果兒童日報不但順利創刊,而且贏得不錯的口碑,對台灣兒童文學界起相當的革新作用。這除了要歸功新秀的努力和耐操、顧問用心盡力、社方全權信任外,顧問兼總核稿的黃宣勳老師以及我的特別助理李素端女士(兼總分稿副總)幫忙內外把關,讓我無後顧之憂,當是兒童日報能夠順利創刊的最重要關鍵。


在兒童日報創刊時,我禮請老師幫忙,純粹是基於我對他的敬重、信任與信心,絲毫沒有偏私或姑且的考量(兒童日報另外付我創刊規畫設計費百萬,不容我做不理性的決策)。老師跟我沒有任何的親戚關係,也不是社方推薦給我的人,我敢放心把文、圖稿審核的大任委託給他,完完全全是我對他的能力和人格有充分的信心。可能很多人不知道我曾跟黃老師同事兩年。那是我剛退伍,也正好是九年國教開辦那一年,我應聘到花蓮縣花崗國中服務。老師當時擔任花崗國中的註冊組長,負責教國文和美術。在花崗兩年,其實我跟老師只有同事間的一般交情,但是由於學校規模不大(一個年級八班,全校二十四班),平日師生互動密切,學校訊息相當透明。從他跟同事相處的情形,從學校同事、同學的言談中,我充分感受到老師在學校很受學生敬愛,很受同事敬重。(老師的語文教學和美術教學在學校都享有盛名,他服務教育界三十餘年,曾獲選台灣省教學方法優良教師、特殊優良教師等榮譽。他在花崗帶領的國中第一屆畢業班三年七班,更是創下紀錄,全班五十四名畢業生全部考上花蓮高中,包括聯招狀元在內。)在花崗黃老師給我留下相當美好的印象,他為人謙和、穩重、守口,教學認真,對學生寬容、有耐心、不疾言厲色,讓我敬重。他獨到的作文教學、作文批改,他帶領學生的絕活,他一絲不苟、溫文儒雅的態度,讓我佩服。從黃老師我很容易就聯想到家父一代的認命、認真身影。我個人事後的回顧,覺得如果跟老師沒有這兩年的花崗緣,兒童日報創刊勢必換軌運作,會不會如是順利,恐怕就無從預料了。

離開花崗,再跟老師重逢是有些意外,我在家父過世後辭去教職到台北從事出版工作,適逢第一次石油危機引生不景氣,我轉而上研究所再當學生。就讀研究所時,我借住台北中和同學的家,有次在中和街上,很意外的,竟然碰到多年不見的老師。由於在花崗對老師留存著美好印象,我主動跟老師打招呼。聊開來,才知道老師已被挖角轉到中和國中任教。也因為這一次偶然再相遇,我斷斷續續跟老師有了較直接的交往(得空我有時候會到中和國中找他聊敘)。記得這之間我還曾幾次麻煩他幫忙設計書的封面和海報,每次老師總是一本熱誠,不計較報酬,竭力幫忙,而且不厭其煩,跟我解說他何以如此設計。正是斷續有幾次麻煩他的機緣,我跟老師才得有較深入的交談,對老師的藝術與文學素養和為人,從而有更進一步的認識。也在這一段交往的日子,我發現老師還有一項我從前沒感受到,也為我所忽略的絕佳能力,那就是日文讀寫譯的能力(老師平日常會購買、參閱日文圖書)。老師這項日語能力,是我在負責兒童日報創刊時,就優先想到要借重他的原因之一。

民七十七年三月我正式密集展開兒童日報創刊工作,在半年之內(九月一日須正式創刊),要完成版面規畫、添購設備、徵人、集訓、上線試報等工作。為活絡編採人員的想法和做法,以提升報紙的內容品質,我把強化資料室列為首要工作(這也是許多人不以為然的)。兒童日報第一批聘用的人員就是資料室主任和編譯(日文、英文各一)。需要率先完成的版面內容規畫,我就是藉助編譯所提供的英日文兒童報刊分析資料而調整補充的。在起始這一籌備階段,我先委請老師幫忙看譯稿。老師看稿仔細,改稿細膩,以朋友而不是指導者的姿態有耐心地跟編譯溝通,在在讓我感受深刻,而老師的真實功力,我也是在這時候才真正見識到。

創刊聘用新手,而且短期內就要讓他們能順利上線並保有一定品質,不用說非得嚴格要求與訓練不可。我深知以自己求全的剛烈個性,要使年輕的新秀在嚴格要求、嚴格訓練的壓力下不會情緒崩解,中間一定要有一些潤滑劑才行。因而除了專業能力外,能否幫忙發揮潤滑作用是我推薦聘任顧問一個重要的考量。老師就是兩方面能力都兼具的人選。在兒童日報,老師不只是文學素養、美術素養贏得新秀的信服。他沒有架子,溫和有耐心,願意傾聽吐苦水,以貼心的鼓勵代替責備,更是讓報社所有新秀心悅誠服。兒童日報能夠順利創刊,並繼續維持良好運作,老師利用核稿時的溝通,同時幫忙報社對編採同仁做心理輔導,舒緩總編輯給他們的壓力。我個人一直認為這是老師對兒童日報最大的貢獻,也是迄今我最由衷感謝他的。老師在我的心底裡,我總是把他視為兒童日報第一大護法,這一點是外人,乃至兒童日報同仁很難理解,也常會被一般人忽略的。

很可惜的,老師非常用心、傾全力幫忙灌溉的兒童日報,創刊十年後,在許多不可控的因素下,走上停刊的命運。老師在往生前最後幾年,每次見面總會跟我提起兒童日報的往事,為兒童日報感到惋惜,我常是以「世事無常」苦笑以對。成住壞空,本就是物之天理,生命個體也是透過新陳代謝而得以繼續繁衍更新。老師杏壇告退後,繼續轉往兒童文學界作育英才,兒童日報是他奉獻心力最多的道場,昔日在兒童日報受老師文火薰陶過的新手,如今許多位都已躍為國內兒童文學界的棟樑,從歷史的洪流來看,兒童日報雖然已消失成為歷史,但兒童日報社為台灣兒童文學界培育不少新一代的人才,卻是不可否認的事實。這些新一代的兒童文學界棟樑,可說都是黃老師的薪火傳承者,值得老師引為告慰。老師如是為國內兒童文學作育英才的貢獻,可能沒有多少人能夠認識,願藉此文揚陳黃老師的貢獻,同時用以表達我個人由衷的感謝和悼念。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2007.10.27.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寫於台東大學語教大樓地堡



原載「中華民國兒童文學學會會訊」第235期,黃宣勳老師紀念專輯,頁3-720079月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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